羽生结弦和苏翊鸣的选择，让人看见运动员的另一种伟大

今天中午的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自由滑比赛中，备受关注的两届冬奥会冠军得主羽生结弦没能挑战成功创造历史的 4A 动作，和他职业生涯第三枚冬奥金牌无缘。但是，他以另一种方式征服了所有观众。

羽生结弦等待自己的评分出炉

4A 动作的全称，是 " 阿克塞尔四周跳 "，这是 4A 这个动作第一次被写进奥运会的计划动作表里。它是花滑的六种跳跃动作中的一种，也是最难的一种。

4A 虽然被算作四周跳，但其实要多跳半周，实际要转四周半 1620 度，和 3A 相比，它的最高点高了足足 17 厘米，而落冰点距离要远 1.1 米，为了达成这个效果，选手的助滑速度要提高 10%。而且，由于 4A 跳是唯一一个向前起跳向后落冰的，所以在准备进入转体的时候选手的重心在冰刀的外刃，冰刀很容易横向打滑，所以迄今为止，还没有任何花滑运动员在比赛中能成功跳出 4A。

羽生结弦在今天的比赛中

就连普通的四周跳，就已经非常难了，就连羽生结弦刚开始练时 50 次也只能成功一次。而 4A 的难度还要提高很多。它相当于在跳远 6 米的途中，在一秒钟之内转 4 圈半，在空中旋转 1620 度。这个难度相当于百米冲刺跑进了 9.5 秒，相当于马拉松跑进 2 小时，相当于冰上的哥德巴赫猜想。

在本届冬奥会前，羽生结弦是毫无争议的花滑男子第一人。在比赛前，他有两种选择：一种是用普通难度的动作，追求完美的完成度和稳定的成绩，这样就有相当的把握拿到前无古人的冬奥三连冠；另一种，则是尝试另一件同样前无古人的事情——挑战 4A。

虽然冰迷们还在争论不休，但羽生结弦其实很早就作出了选择：挑战 4A。这也意味着他为了追求另一个维度的突破，而把夺冠放在了次要的位置——原因是 4A 的基础得分高不了多少，难度却是翻番，失误率也更高。这也是其他高手在比赛中从未选择这个动作的原因。今天比赛的冠军陈巍就公开表示，这个动作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。

羽生结弦在今天的比赛中

羽生结弦已经为这个动作努力了三年多，为了练习 4A，他还在本赛季受了伤，当时他的冰刀插到了冰里，伤了右脚。在 2 月 8 日短节目的比赛中他第一个动作跳空了，很可能也和这次受伤有关。

为了这个动作，羽生结弦付出的代价不只是受伤。他近年来很少训练其他动作，专心针对 4A，在此前多次公开练习中，我们已经看到他越来越接近这个目标。去年 12 月 23 日，他更是首次通过这个动作落冰，实现了历史性突破。

2018 年 11 月 18 日，花滑大奖赛，羽生结弦带伤夺冠

但是，他的目标是要完美的 4A。羽生结弦经常用 " 一生悬命 " 来形容自己，也就是拼尽一生、用尽全力。他是这样说的：" 我的人生一路走来，每次下定决心要挑战什么事就没有不坚持到最后的。虽然有过挑战失败、消沉反思的时候，但是我的脚还能动、身体也还好、而且处在可以滑冰的环境中，所以我想尽全力去挑战。"

羽生结弦最大的对手，一直是他自己。他参加的第一届冬奥会，是 2014 年索契冬奥会，当时他在自由滑比赛中两次摔倒，原本以为已经无缘金牌，没想到夺冠大热门、加拿大华裔选手陈伟群也多次失误，最终羽生结弦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枚金牌。虽然夺冠了，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够好，所以继续苦练，甚至当他从镜子、窗户等各种镜面前经过的时候，都在头脑中进行训练，想像自己应该怎么跳跃、怎么做动作。

念念不忘，必有回响。在四年后的平昌冬奥会上，他以完美的表现成为 66 年来首位蝉联男子单人滑的选手，当时他才 23 岁。

羽生结弦极为投入

单人滑是一项挺特殊的运动，它既是和对手的比拼，更是和自己的比拼；它既要求动作的完美、一气呵成，又有着不断更新的难度上限，吸引人们去追求；它既要求强大的身体和心理素质，还对音乐和服装的审美提出很高的要求。为了和自己的动作编排完美契合，羽生结弦深度参与了背景音乐和服装的挑选和制作。

今天的比赛中，羽生结弦还是功亏一篑，但就像央视解说员陈滢说的那样：" 守一座守不住的城，打一场打不赢的仗，天意终究难猜，成败也当笑看！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火为何而燃烧，那不是为了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战败，而是为了有机会向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。"

配乐《天与地》结束了，羽生结弦在赛后高高地仰着头凝望穹顶，随后独自等待自己的分数。他的脸上没有不安，没有遗憾，也没有痛苦，而是一种平静和自信。这种平静和自信无关乎胜利，而只关于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。

羽生结弦在做 4A 动作时摔倒

在我看来，这场决赛其实是两场决赛。一场是其他所有选手的，一场是他自己的。某种意义而言，羽生结弦是在另一个难度乃至另一个维度上，自己和自己比赛。

都说羽生结弦的名字好听、诗意，其实一个名字的谐音梗更能概括他的职业生涯—— " 余生界限 "，只要他的职业生涯还在延续，他的 " 余生 " 就一直在寻找用来突破的界限。

在见证了羽生结弦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的 " 失败 " 之后，我想说说一位中国选手。17 岁的苏翊鸣在前几天的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赛中拿到了银牌，这本来已经是一个创造历史的好成绩，当时赛后有不少人为他鸣不平，觉得裁判打分不公，他却一脸的云淡风轻，不以为意。

苏翊鸣在领奖台上

没想到的是，今天上午从前方传来消息，这场决赛的裁判长在接受采访时承认自己给加拿大选手分数打高了，在裁判的回放角度，他没有看到选手抓板的失误，然而当他们意识到错误时分数已经提交了。

不得不说，苏翊鸣真的太大气了。而且他可不是 " 瞎慷慨 "，因为他只能知道自己的动作做得怎么样，他知道裁判给他的分数是合理的，所以没有任何争辩，赛后非常平和地去领取了银牌，他说自己赛后没有特别关注打分。

现在大家都更为他感到可惜，的确是可惜，毕竟，如果当时能够申诉，是完全有可能夺回这枚金牌的，这也是选手和团队的合理权利。即便是现在，我也希望中国代表团能够尽量在规则框架内进行申诉，尤其是在裁判长已经作出明确表态承认错误的情况下。

苏翊鸣在决赛中

但是，争取合理的权利是一回事，个人如何面对失利是另一回事。如果单说苏翊鸣自己的赛后反应，其实何尝不是体现了另一种强大。记得有一次有记者问他，这项运动对他来说是不是特别刺激？他的回答出人所有人的意料，他说，在他眼里，这项运动其实是特别静的运动，他滑雪的时候心里是特别安静的。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灵性，在这样的年纪，就能够在那么激烈的运动中了悟到禅意。

有意思的是，和苏翊鸣有机会获得改判成为冠军一样，现在有尚未经证实的消息说，羽生结弦今天的 4A 挑战虽然没站稳，仍然有可能被国际滑联认定，成为第一个在正式比赛中完成 4A 挑战的人类。不过，更大的可能是，国际滑联只是认定了他跳出了 4A，而不是完成了 4A。

羽生结弦和 4A 动作的故事还没有结束

无论如何，我们当然乐见其成。无论最终结果如何，他们都已经征服了我们的心。

无论是羽生结弦还是苏翊鸣，他们都没能拿到冠军，但却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失败了。他们在各自比赛中表现出的品格和心境，既执着进取追求极限，同时却又透着一种平静和禅意，能把这两种看似截然相反的气质集于一身，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