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评价华晨宇在综艺《歌手·当打之年》第二期演唱的《斗牛》?

我觉得《斗牛》是被普遍低估的舞台艺术作品 。

可能是被低估，也可能是大家不习惯把年轻音乐人作品放在这样的位置上。

艺术不是目标是结果，《斗牛》就是这样的结果。如果艺术作品分殿堂级—A—B—C—D的话，《斗牛》歌手2020的现场版是毫无疑问的A级作品。

它在主题立意、声乐技巧、编曲、现场表演、舞台设计、表演者掌控力上都在水准之上，并且统一于一体。它展现了在live空间中，舞台艺术作品的可能。

为什么有这样的评价，首先要知道评价对象到底是什么？

也许你会说，这有什么，不就是音乐吗？所以我们来谈谈旋律走向啦编曲啦声乐技巧啦...

NONONO！

这些当然很重要，但是，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，这样的话所谓的live和我们戴着耳机听歌又有什么区别呢？（皱眉）

这两个东西的体验是很不一样的吧。

请注意！！！

歌手2020是基于电视播出的音乐现场！！！

《斗牛》毫无疑问是音乐现场作品。

音乐现场是什么？

说这句话的是皇后乐队的主唱弗雷迪，大概三四十年前，那个时候大家觉得他是个疯子，但现在所有人都说，这就是弗雷迪能奉献出伟大现场表演的根本原因。

其中一场就是1985年Live aid上的25分钟演出。

弗雷迪非常敏锐，好的艺术家一定敏锐又超前，他先于大众意识到在从电台唱片→CD→现场、电视现场的进程中，音乐作品触达大众介质在不断变化，不同介质下观众的体验完全不同，对作品的呈现也应该完全不同。

好巧不巧，中国现在也刚好处在这样的时代。

听歌的介质在飞速变化，音乐已经不仅仅是基于听觉的艺术，在更多的场合中它变成了一个综合性艺术。

简单例子。

基于流媒体的音乐（某云等），观众的体验完全依赖于听觉达成，作品语言即为听觉语言。

音乐现场这类基于舞台的音乐作品，观众体验从单纯的基于听感，变成视觉和听觉的综合，包括不限于音乐、舞美、表演者的表演等。

由于文艺作品是借由介质语言完成的有指向的表达。

介质是我们接收作品的途径，语言是在这个介质中完成表意的要素：电影—影院—视听语言、文学—书籍—文字语言，音乐—流媒体—听觉语言...

当我们评价文艺作品时，就是在评价，创作者有没有有意识地充分调动介质要素完成表达任务——

满足这点，是作品的基本完成。

要素使用有优劣，表达指向（主题）有高低，决定作品好坏。

所以一个音乐现场好不好，要看现场受众有没有被感染？作品在各要素纬度上水准怎么样？有没有为共同的主题服务，最终完成表达任务？还要看表达了什么？

是表达深刻的体味，还是表达我技术很好，还是表达我唱片的修音师很好，我团队营销做的很好？（开个玩笑）

从《斗牛》音乐的整体构成来看，华晨宇有很明确的介质意识，《斗牛》这首歌创作之初就是写给现场表演的，这点非常难得，同时，歌手呈现的这次舞台，所有要素都在水准之上。

篇幅有限，具体谈三点，主题、音乐、舞台表演。

常见的一些关于音乐的要素不会被太多提及，因为已经有比较多比较专业的分析，主要谈一些不常被提及又很重要的部分。

斗牛：“死亡“主题

没有主题意涵的表演也可以感染观众，就好像古代人们看到胸口碎大石的时候，也会剧烈鼓掌，投许多银钱。

但一个作品是否具有艺术性，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，这个作品的创作者是否有明确的主题，并让受众有所感知。一切技术要素都为此服务，让作品能够把观众牢牢钉在原地，并在结束之后长久回味。

这首作品是有明确主题指向的——斗牛表演→人和牛的矛盾对立统一关系→对生命的敬畏。

海明威在《死于午后》开篇的陈述：

海明威一生看过1500余次斗牛表演，并亲自参加了两次以上的斗牛，他的《太阳照常升起》让潘普洛纳这个二十万的小城扬名世界，也将斗牛上升到死亡艺术范畴。

这样的主题绝对是音乐创作里的死亡命题。

这个命题难，难在用音乐要用音乐重现斗牛表演场景再引向更高的命题，准确传递出对立统一关系以及这种关系下的悲剧性，还要让对斗牛一无所知的现场受众对此有所感知。

重现场景难。

这不是流行音乐中常见的爱情、友情、亲情故事（人生经历）。在这个表演中有场景画面的进行，多节点冲突和节奏变化，更类于古典音乐的叙写对象，而《斗牛》要在六分钟时长里完成这个任务。

引向更高命题难。

不仅仅是描述事件，更是描述关系，传递感觉，有表演进行时的紧张，死亡降临时的悲伤肃穆，升华主题的神性，需要将不同的音乐元素统一于一体。

传达难。

陌生场景、陌生议题、陌生音乐元素，双重陌生会带来接受和传播的困难。听众喜欢熟悉的音乐，熟悉的旋律，熟悉的命题。

我不知道华晨宇写这个歌的感受是什么样的，反正我觉得，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好受，非常折磨。

从议题本身来说，《斗牛》的主题值得尊敬。

人往往以为自己非常强大，把自己放在掌控者的位置上，失去的生命的敬畏。对自然的轻慢其实是对自己的轻慢，最后品尝苦果的是人类自己。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，刚好是这个体验非常突出的时候，像澳大利亚的火灾，非洲的蝗灾，我们经历的新冠。

最后一首无名诗人的小诗——

希望更多的作品，让人能够去思考一些身外的东西，当我们的目光放远一些，姿态放低一些，世界会更美好。

音乐

音乐不用展开讲。这是最不用评价的部分，也有很多专业分析。

觉得不好基本是把自己的喜好和音乐水平的高低混为一谈，但音乐水平这个东西是最不以喜好为转移的。

喜欢不喜欢好听不好听是主观感受，跟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音乐环境、听音习惯、人生经历有很大关系，但是对音乐水平的评价还是要从声乐技巧、旋律走向、编曲这些点去分析，再得出一个结论。

一个评价tips：当不是真的有专业依据的时候，评价的时候尽量用自己的主观感受词，比如我不喜欢，我不太有感觉，同时不要把自己的喜不喜欢跟一首音乐作品的好还是差等同起来，容易暴露自己的无知。

我觉得华晨宇音乐里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点，就是他可以用音乐表达抽象的关系。

比如说像《斗牛》这种，偏哲学命题的，事物之间矛盾又对立统一的关系，华晨宇是使用音乐表达的，也就是说，抽离掉歌词，表达依然成立。

《斗牛》B2段结尾的猝然收拢，寓意战斗结束，公牛死去，之后在C2段，咏叹调先出现，这代表公牛的死亡，华晨宇之后所唱的旋律线，是斗牛士的部分，二者以复调形式交织，就是两者命运的对立统一，同时，军鼓进来了，象征斗牛士接受欢呼和加冕。之后合唱进，将悲剧气氛逐步推高升华，从实景上升到灵魂层面，之后就是以RAP呈现的针针见血的叩问。

用过类似手法的还有他之前在另一个音综上和马璐合作的一首叫《白痴》的歌。

不同于需要借助歌词来完成故事和哥特性的大多数创作，改编版的《白痴》用巴洛克复调的方式，通过两个旋律线的鲜明对立与反复纠缠完成哥特类型的主架构。

歌剧吟唱的圣洁和结尾黑嗓rap的强反差，既给了歌曲更强的空间感，同时在交错中完成了角色内心的撕裂过程，也完成了极端圣洁下的黑暗表达。

这些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，凤毛麟角。

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一个音乐人的音乐水准。

舞台表现：操控观众

让我们回到弗兰迪说的这句话：音乐现场不是专辑的现场表演版，它是一个戏剧作品！

这句话揭示了由于演出现场空间和戏剧表演空间相似，一个好的音乐现场作品和好的戏剧有相通的部分：表演者需要借由声音、动作、灯光、音乐等要素，创造一个“深度空间”，把观众牢牢钉在这个“空间”中。

弗兰迪也用事实展示了什么是好的音乐现场结果。

牵线木偶。

对观众情绪绝对的操控力。

这就是最好的音乐现场。

《斗牛》现场华晨宇做到了，直接导致了高票差值。

这其中操控力贡献比较大的，一个是音乐本身的结构编排，声乐上的演绎，二是舞台设计，三是一些表演设计。

（这里真牛掰，有时间再展开吧）

干净洗练同时直指要穴。

相比歌手2018，我觉得今年的华晨宇在舞台掌控力上又有了很强的突破，张弛有度，四两拨千斤。

可惜歌手2020，是电视播出的音乐现场

实际真正体验了现场表演的只有当晚的五百位大众听审+工作人员，更多的人接触到的是电视媒体素材。

电视播出意味着作品触达观众的介质再次发生变化，继而带来了体验变化，这个体验的折扣至少在40%。

首先，现场体验不可能在电视上被复现（手机更不可能）

即使你家有矿，装几百万的影音室，用杜比全景声，也无法一比一还原现场声场，更不用说灯光等视觉体验。我们手机，就两个声道，连环绕声都困难，对于比较立体的有强空间感的声场，就好像一个三维世界被压缩成了二维，直线下降。

其次，剪辑和修音等后期动作，会严重影响作品最后的观感。

剪辑和修音等后期动作，约等于照相时滤镜美颜，加的好点石成金，加的不好，想想最近不幸被带入滤镜的一众明星们。

这一次，很明显加的不好。

比如节目组可能是考虑到斗牛这个题材本身对于大众观众的陌生性，在表演中间插

入了许多斗牛现场剪辑片段，成为作品中的说明文字，结果陌生枯燥的画面直接让观众从表演中抽离，捡了芝麻，丢了西瓜。

修音，不说了，可能并不是很理解这个作品，也没看过现场吧。

两个加起来，把有明确表达指向的现场作品弄得......乱七八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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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而言之，《斗牛》这次歌手的现场是非常棒的舞台艺术作品。希望这样的探索越来越多，每个优秀的音乐人都可以有空间去实践自己地艺术理念，锤炼作品，时间宝贵、舞台难得，请珍惜。